他人的搭讪，路薇也只是淡淡地回应。

冷漠，只是这个骨子里自卑敏感女孩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潜意识里大多都是希望引起别人注意的，无论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淘气也好，优秀也罢。那个叫做阿坤的书法儿童便是通过自己的优秀，让路薇这个同龄人记忆深刻。院子里每天闹得最厉害的那几个男孩子，明显也是想通过淘气来引起大家的注意，甚至希望能够因此换来在同龄人中的地位。

这样的孩子，最怕被人忽略。但路薇似乎更喜欢躲在人群中不去被大家注意，似乎只有那样，她才感觉最安全。于是，渐渐地，她习惯了孤独。

严格的说，路薇是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那样的孩子很难对人敞开心扉，他们通常很沉默，一天也说不了一句话，不愿与人交流。也就是因为这样，温雅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才能够有机会在所有孩子都在玩耍的时候，找到一个落单的人说话。

之后在孤儿院的这些日子里，温雅总是能看到这个小小的身影倚着门栏，安静地看着院子内那些玩得不亦乐乎的孩子们。似乎她只是看着就心满意足。

其实温雅尝试过让那些孩子把路薇也邀请过来。但大家都说路薇是个怪人。原来他们不是没有邀请过，也不是故意冷落路薇，只是不管她看别人玩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的向往，但只要别人邀请她加入游戏，她立刻就如同受了惊吓的小鸟一般飞快地跑开。

这样的情形周而复始。

一开始的时候，丁老头还会开导她。但最后大家发现路薇只是不愿意跟大家交流而已，其他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她会弹琴，会唱歌，待人有礼。虽然所谓的“礼”很有可能只是一种距离感的体现。总的来说，就算不与人交流，她也算是一个不受众人排斥的孩子。

她崇拜宁坤，那个书法天才。但，她从来都不跟他说话。甚至，在公众场合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是丁爷爷最喜欢的孩子，而自己呢，只是一个被大家冷落的可怜虫。

温雅根本就没有想到路薇竟会对自己打开心扉。她在这间孤儿院长大，少言寡语，今日却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了她这个认识仅一个月的外人。

“小薇，我不认为你是可怜虫。其实，如果你跟大家交流的话，把你想说的话都告诉他们，找到宁坤跟他说你的字很漂亮，你想跟他做个朋友。这些事情其实都很简单，只要你肯去尝试。”温雅越来越觉得路薇是个很聪明，却又过分敏感自卑的女孩子，但只要细心开导，她还是能够打开自己的心结的。

想到这里，她内心忽然对丁老头产生了强烈的不满。虽然他是大家公认的老好人，但温雅认为他对孩子的态度有些不公平，倘若路薇没有自闭症，并且写得一手能够超越宁坤的毛笔字，那么她几乎可以肯定，路薇会变成丁老头最疼爱的孩子。

“呵呵，也许吧。”路薇不为所动，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温雅忽然间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并不像是十多岁。她的话语，眼神，笑容，都令自己产生一种错觉：她是在跟一个同龄人谈话！

这个想法在蹦出大脑的一瞬间，温雅就被自己吓得愣住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是潜意识作用？她摇了摇头，甩开那些即将破土而出的过往。

接下来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

直到——路薇忽然对着雨幕咯咯地笑了。温雅的脑细胞还未来得及对这一突发状况做出任何反应，便听到路薇平静地说出那句比雨天的空气更让人窒息的话：“我爸爸是强奸惯犯，被枪毙的。他强奸了我妈妈，听说我妈妈生下我之后就自杀了。所以，你说，这个家，让我怎样去想象？别的孩子可以做梦，但对于家这个字，我连梦的权利都没有。”

温雅顿时哑口无言。她望着面无表情的路薇一步步走向了窗边，幼小的身躯外包裹着一件洗的有些褪色的红色连衣裙。

窗户被那双稚嫩的手推开了，外面的雨滴飘到了温雅的脸上，她立刻闭上双眼。

不知路薇有没有把眼睛闭上？虽然看不到她的正面，但温雅还是觉得，她一定一直都睁着眼睛，平静地面对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四周的空气越来越沉闷。一种说不出的阴郁在雨幕中飘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