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那份自白书打印了出来。满满的两页A4纸。我想，这也许可以作为帮爸爸争取宽大处理的一个证物。最起码，靡桃的叙述和很多关键证据相对应，可以直接或间接证明爸爸从头到尾都只是帮凶，他唯一做错的便是窃取人皮，企图非法完成基因造皮术，但他并没有蓄意害命。失手杀人的是张永浣。在和郭艾解释这些时，郭艾先给我讲了一下关于基因造皮术的相关知识，只是我听后，并不认为能帮上爸爸什么忙。

基因换皮术俗称换皮术，这是一种通过患者与另一个正常人进行LAMB3基因以及所有的干细胞进行匹配，匹配成功后再根据实际需求的皮肤面积大小在他人活体上取下相对等的人皮，移植到LAMB3基因以及所有的干细胞进行匹配的患者的身上。

例：几年前，一则新闻为《印度妓院成了人皮工厂，女子被人迷昏至死后取皮的新闻》以及某某网站曾报道过国外的成功案例。

实际上，在国际上出于人道主义，大多国家仅使用养皮的方法，来实施治疗而非直接从人的活体上取皮移植。但在印度等落后国家，由于人皮交易可获得高额的利润，从而在印度形成了一道灰色的交易流水线。

但是，正如方才我所听到的，郭艾对父亲说的那段话：“那种治疗白血病的基因换皮法，目前只发展于印度，中国乃至世界大部分国家都是不允许的。更何况，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合适的医疗条件。就算把人体的皮下标本保存得完好无损，也不能保证是无菌的，到时候也很有可能……产生其它病变性感染和并发症……”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郭艾的脸，也回忆起当我将整个事件告诉他以后，他眼神中的怜悯与坚定。

他对我那个紧紧的拥抱，我永远会记得。

就好像，我也永远会记得爸爸看靡桃阿姨时，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个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一般。只是，一个是痛的回忆，另一个是爱的记忆。

没错，靡桃阿姨时爸爸大一时的初恋。他们在一起直到大学毕业，靡桃就被查出了患有白血病。但爸爸坚定地和靡桃走下去，并且为了医治她的病，将原本进修的商科改为了医科。大学期间，爸爸潜心研究关于血液病理的各种案例以及疗法，也因此误打误撞地从毫不起眼的中等生一跃而成系主任重点培养的对象。

大学四年以来，爸爸脚踏实地地钻研着，他的论文甚至屡次获奖。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对这些功名利禄不为所动。

只有她知道。那个人，居然是我的妈妈。

原来，妈妈对靡桃阿姨的存在一直都是知情的。

妈妈是爸爸第一天去医学院报道时认识的第一个人。他们之间的缘分，萌芽时期便略显端倪。但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情侣，而更像是一对志同道合的朋友。妈妈知道爸爸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拯救她。这样痴情多才的爸爸，深深地吸引了她。

但是，爸爸哪有心思谈恋爱，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学术研究上，平时空余时间全部留给了靡桃。渐渐地，妈妈的心有所动摇，也开始喜欢上另一个男人。然而那时，她已经怀上了我。当时社会比较保守，妈妈并未和那个男人发生过什么，因此这便是爸爸的责任。

于是，在所有人带着讽刺意味的祝福声中，爸妈各怀心事地领了证，一段错误的婚姻，就这样开始了。

在他们领证的前一周，那个男人不告而别。

关于爸妈的感情历史，靡桃在信中写得颇为详细。虽然她只是阐述事实，但看了这段，让我压在心中的巨石更加沉重了些。

对于自己生长的家庭，我忽然产生了一种陌生和恐惧感。

我手指颤抖着点开第二页，靡桃开始讲述自己在前几年，病情好转甚至有待痊愈时，曾去福利院领养章雪敏的经历。原来她和爸爸一直保持着联络，而她始终孑然一身。

几个月前，靡桃的病情开始恶化，爸爸潜心多年的研究也几乎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就算可能会有成功的一天，靡桃也无法继续等下去。我回忆起那几个月，正是爸爸状态最差的时候。他天天动辄发火，冲着妈妈大吵大闹，对我也是冷冰冰的，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而张永浣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声名大噪，媒体对他和网戒中心的报道层出不穷，争议也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张永浣竟是父亲的大学同届校友。当时他修的是神经学，爸爸修的是血液及生物药理学。他们没有一起上过课，但彼此有着打篮球的交情。不算很熟，但见面也绝对能聊得起来的那种。

一次大学同学聚会，他们又重新聚在了一起。张永浣见到爸爸十分开心，聊天中，他无意中透露出我在S电视台实习的事情，张永浣夸赞了一番，便开始提及最近他涉及的媒体争议，抱怨新闻报道有失偏颇，透出想借我在电视台的关系，帮他挽回名声的意愿。当时爸爸满脑子都是靡桃的病情，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张永浣当初想利用我在电视台实习的人际关系，多认识一些记者，然后尽可能地和他们混熟，最后再帮他写几篇报道洗白。至于好处，他承诺一定不会亏待了爸爸。

爸爸想到了靡桃的事，想到了张永浣那里，也许可以作为日后靡桃和自己避人耳目的“约会地点”，于是便答应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爸爸去诊所找他那天，张永浣失手将网戒中心的患者，一名叫麦光的15岁男孩失手电死。没错，我记得麦光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报纸的寻人启事上，并且令青宜网戒中心再次登上热搜。

他的尸体至今都没有找到。就像孙景宇那样，从网戒所治疗完毕时在网戒中心的记录中签字出院，而后去向不明。

他的家人闹到了张永浣那里，也报了警。若不是这次的东窗事发，他的名字可能至今还安静地躺在失踪人员名单里。

而那时，当张永浣意识到自己失手杀人的那一瞬间，也抬头看到了目瞪口呆的爸爸。

心惊肉跳之后，是无比漫长的沉默与对峙。

最后，张永浣提出了解决的方法：请爸爸保密，他愿帮爸爸无偿做事。或者，将网戒中心的股份分给爸爸百分之六十。爸爸直接否决了第二个方法。从他的犹豫中，张永浣看出了希望，于是对爸爸信誓旦旦，许下了好多